【五 崩坏的乙女物语】

身着浴衣的女孩，用淡红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拇指。

“草莓味啊，还不错。”

在茫然中被提起裤子，仍旧凌乱着上衣躺倒在地上的丁根，万念俱灰地抬头望天。

为什么，丁元突破对她不起作用？就算承天式没有运转到“发”的那步，最开始的伏魔式也是完整地运行完了“印”的。遭受了这样的重击，她为什么会……

最后的擎天式又算什么？

把自己的行动全部看破，像侮辱一样把属于自己的招式喊出来，还像是把自己的丁根当成她的东西一样，催促着自己发功。

即便是被迫释放的“破”，也不应该会像这样完全没有威力，明明已经全部轰入了，为什么这个妖怪会一点事都没有……自己的丁根，已经没用了吗……

“喂，你要在那躺到什么时候？在全是妖怪的山里着凉马上就会死哦。”

继续望天。

“如果要死的话，麻烦不要在门口躺尸，喏，死到那圈倒掉的树外面去。”

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
“啧。”

女孩咂舌，皱着眉把尸体一样的丁根扛到背上，将她拖回了室内。

隔扇被拉起，香炉被点燃，房间里的温度一点点提升，身上也被盖上了顺滑的棉被。

好累，好舒服，就这样吧。

丁根闭上了眼睛。

“起来！”

过了一会，像春天的小竹子一样又青又脆的声音，呼唤起自己。

“喂！少给我装死了，起床！睁眼！”

“啪！啪！啪！”

丁根被两只微凉的手掌反复打在脸上，嘴巴被挤到跟金鱼一样凸起，像个傻子一样发出半梦半醒的呜咽：

“呜……丁根，我的丁根……”

“咕哦！”

女孩愤然跃起，丁根的丁根，隔着被子遭到了战争践踏。

“我可不记得有被这么废的人救过，因为一点小事就萎靡不振、才射两次就跟进宫了一样。”

践踏践踏！

“对不起，是没用的丁根真对不起……”

不久前还一副唯我独尊气势的少年，整个人都像丁根一样萎掉，一边道歉一边缩进被子里，默默承受着她的体重。

如果真的是没用的丁根，被人这么踩的时点就再也不需要用了吧。

“……”

女孩从被子上走下来，跪坐在丁根的枕边，伸出手——

揪住丁根的头发，跟收萝卜一样把他从被子里拔了出来。

装着食物的游园箱被打开，女孩从里边拿出托盘，将食物直接戳进丁根的嘴里。

“……”

丁根哭丧着脸，跟被阉了似的无精打采。

咀嚼咀嚼，不管什么进到嘴里都寡淡无味。

下一口，然后下一口。

“你这头猪是没有味觉吗？！”

半杯凉水在口腔中横冲直撞、被灌进喉咙里。

“味觉？”

吃了整整十二年的垃圾，期间也好奇过十二生肖吃起来分别该是什么味道，但垃圾桶里能品尝的永远都只有劲爽溜酸和醇厚滂臭两种口味，吃着吃着味觉就自己退化掉了。

“真是……你这头猪就只配吃饲料！最后一口，吃完赶紧去死！”

女孩细细的眉毛简直要倒竖过来，两眼圆睁，就像要在乌黑的珍珠内点起熊熊烈火。淡粉的小嘴拉成一条斜线，像锯条一样来回扯动。

为什么会因为自己尝不到味道那么生气？明明平时都没什么表情的，现在脸上却跟个颜料盘一样。

“！”

脆脆滑滑，甜中带些微辛。就像是玉石在口中粉碎、化作漫天星辰，丝绸般的星河再绽放成漫天的斑斓！

就像是，在那模糊记忆的边缘，在自己还不是孤儿的时候，曾经拥有的温暖甜蜜的感觉。

新星升起，带着长长的焰尾冲上天空，向四周迸出绚烂的白光，如同玉珠串成的屏风，又像是孔雀展开的尾羽，亮白色的扇状光幕在空中打开，末端缓缓落下的同时由正中向四周喷发出新的光幕。

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！！！！！！”

丁根的丁根完全复活，如同急速升空的火箭，不由分说地撞飞了女孩手里的碗筷。

“这个、在哪里的垃圾桶能捡到？！”

女孩仰着脑袋、小嘴微张，视线跟着碗筷飞了出去。

纸质的隔扇直接被撞破了，就像有熊孩子在室内玩棒垒球一样。

女孩愤怒地起身，高高抬起左腿，一记高抬腿踵落劈在了丁根的丁根上。

丁根被砸到榻榻米上，然后弹性很好地跳了回来。

“……混蛋！混蛋！混蛋！”

她望着丁根，愣了一瞬后全身都开始颤抖。

“嗯呜啊啊啊啊……”

被驱魔的时候没有哭、被丁根丢下的时候没有哭、甚至在被他粗暴对待的时候，也一滴眼泪都没掉的女孩——

终于无力地跪坐在地上，放声哭泣。

“对、对不起，之后会帮你把门修好的。”

丁根慌神，直指天穹的球棒匆匆倒下，膝盖着地挪到女孩身边，伸手去扶她的肩膀。

女孩狠狠地咬在他的手掌上。

“嗷哦哦哦！痛痛痛！！”

怕痛的丁根，丝毫没有受到威胁的感觉，名为愤怒的情感，也并未如期而至。

“呜呜……”

明明被咬的是丁根，犯人却像受害者一样哭个不停。

“对你用了丁元突破也对不起，别哭了好不好。”

“呜呜呜！！”

超级用力咬。

“嘶！！！要裂了要裂了！要变成三只手了！”

“可恶！可恶……！”

女孩低声呜咽。

“为什么、为什么救下春姬公主的是可爱又听话的一寸法师，救我的却是一头除了让〇巴变大以外什么都不会的蠢猪？！”

“〇巴？”丁根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。

“完全不按话本来，我的乙女物语，还没开始就结束了，咕……！与其这样受辱……！”

女孩勒住丁根的脖子。

“我杀了你！！杀了你再一把火烧了这栋宅子、不，干脆把这座山一起烧了！！”

丁根抓住她的双手，没费多大力气就将她擒住。

“不行。”

“我不能死。死了就吃不到刚刚的那个东西了。”

“那就只是随便做的春笋而已！”女孩红着眼圈，骂道，“现在知道贪生怕死了？蠢猪蠢猪蠢猪！”

“是吗……原来那个东西叫春笋吗。不可思议。”

“呸！马屁精！”

丁根深情望向女孩。

“干嘛？！”

“在吃下春笋后，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，像是要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一样。”

“谁会在乎你这〇巴猪的童年啊！”

“没错。像我这样的驱魔人是不被社会接受的，哪怕只是在街上修行，也会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。”

“你就没怀疑过是自己的脑子和正常人不一样吗？”女孩拖拽着丁根的双手，用力捶打他的肚子。

丁根两眼望着不在面前的远方，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。

“我原来也觉得，能够接纳、关怀我的人是不存在的。似乎从记事起，我就已经在垃圾站靠着自己的双手和丁根生活……我一度相信，驱魔人之路，注定是孤独的。”

“但是，那种想法错了。我并不是从最开始就孤身一人。肯定有爱着我的人在。”

“即便是现在，成为独挡一面的驱魔人的我，心灵也会受伤、肉体也会倒下。年幼的我、成为孤儿之前的我，要是没有他们的呵护，必定会早早的夭折。”

“可是，对于爱着我的那些人，我已经一点都不记得了。”

说到这里，丁根脸上显出落寞。

几乎就要说出“还不是因为你太恶心把你丢掉的”的女孩，在见到那个表情后，将中伤的话语咽了回去。

“不过，我现在知道了。爱着我的人，面前就有一个。”

“如果不是春笋里的爱，我的丁根恐怕再也没法醒来，如果没有春笋里的爱，我的记忆恐怕也不会再醒来。”

少年嘴角微微上扬。

“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？”

“诶？”

“‘诶’吗，真是轻盈的名字。”

少年闭上眼，深吸一口气。

短短一瞬，女孩的面容就笼罩在纯粹的黑暗之中，她的双眼涌出杀意的强光，鲜红的发绳落在地上，乌黑的长发怒涛般翻滚。

“我杀了你！！！！”

由发丝织成的巨拳，直直轰在丁根没心没肺的笑脸上，把他的意识连带身体一起撞飞到屋外去了。